【吴卫军会计师专栏•第92期】谈谈信用评级报告和审计报告的区别
文/吴卫军
信用评级公司和会计师事务所都是资本市场的重要中介机构，它们提供的报告为投资者所信赖。评级公司的知识技能，特别是对财务数据的分析能力和会计师事务所有许多重叠之处。评级公司需要会计师事务所的审计报告支持其作出信用评级的结果，而审计报告也是对被审计单位财务状况的一种信任背书，并假设被审计单位会持续经营下去，即被审计单位在审计报告出具后的12个月内还能还得起债。那么，信用评级报告和审计报告的区别具体在什么地方呢？本文以美国为例，谈谈笔者在这方面的认识。
一.信用评级报告提供“向前看”的风险信息
世界著名的三家评级公司（穆迪、标普和惠誉）的评级报告将信用风险细分成21个等级呈报被评单位的债务违约率，信用等级排序越靠后，代表的偿债风险越高。
以标普的统计数据为例，如果投资者持有一张评级为“AAA”级的长期债券，在第五年时，该张债券的累积平均违约率为0.24%。这表示，在标普公司评级的1,000家单位中，五年内会有2至3家企业还不起债。
“BBB”级是债券评级的一道分水岭。评级为“BBB”级的债券，第五年累积平均违约率为1.78%；但如果下降到“BB”级，其累积平均违约率就会陡增至10.97%。可以看到，“BBB”级和“BB”级之间，债券违约率的差距是巨大的，足以引起投资者关注。评级公司将“BB”级和以下的债券归类为投机性债券，它们具有很高的信用风险，是人们口中说的“垃圾债”。
信用评级的目的是帮助投资者判断投资某一债券在未来发生损失的相对可能性。预测风险是评级公司的价值所在，它们要对被评单位将来依据借款合约的规定，履行偿债义务的能力和意愿做出评价。因此，信用评级报告可以被看作是一份“向前看”的风险管理报告。
评级报告的结果有两个重要的组成部分，一是信用等级；二是评级展望。在完成评级工作后，评级公司会根据被评单位的风险水平选择对应的评级符号，用来标识信用风险的等级。穆迪、标普和惠誉在评级符号的使用上有些细微差别，但总体是一致的（附件-图1）。
评级展望是评级公司对被评单位未来6-18个月内信用等级发生变化的可能性做出的预测，以向投资者揭示信用风险的变化趋势（附件-图2）。评级展望是对信用等级的一项重要补充，点明了评级报告结论的不确定性。
当然，信用评级的结果只反映被评单位偿还债务的意愿和能力，而不是被评单位的价值或业绩。后者是审计报告覆盖的范围。
审计报告是对被审计单位财务报表编制的合规性、历史财务信息的真实和准确性做出保证，是一种对过往事实的确认，其结论是相对确定的。
二.信用评级报告不需要承担法律责任
从监管的角度看， 2000年之前，美国的评级公司几乎游走于联邦法律的监管之外。在这一阶段，美国对于评级公司的监管是以发放资格牌照的方式进行的，是一种准入制监管制度。
2001年后，由于安然事件的发生，人们注意到评级公司作为对金融市场有着重要影响的专业机构，也应受到全面的监管。2002年，美国国会要求证监会就评级机构在债券市场的角色和作用进行研究，逐步构建信用评级机构的监管法律框架。2006年9月，美国国会通过了《信用评级机构改革法案》，确立了证监会作为信用评级机构唯一监管单位的地位。
美国对信用评级机构强化法律监管的另一次重大突破是2010年7月美国国会针对1934年《证券交易法》进行的修改。新修订的《证券交易法》是评级监管中最重要的文件，从注册申请工作、信息披露、利益冲突防范、内部管理制度、非公开信息使用、禁止有损市场公平秩序、证监会对评级机构的检查制度等七个方面构建了对评级机构的监管框架。至此，信用评级被完全纳入到联邦法律的监督体系之内。
评级机构的监管体系虽然在美国建立起来，但评级公司却从来没有因其出具的报告受到法律的惩处。美国曾经发生过多起评级公司收取报酬却未能准确评估信用风险而造成投资者损失的事件，并且投资者也对评级公司提起过诉讼，但都被美国司法当局驳回。比如，美国加州著名的橘郡（Orange County）曾经向标普公司提起过索赔20亿美元的诉讼，但因为得不到法庭支持以和解告终，和解金额也是象征性的，仅为14万美元，不够支付橘郡（Orange County）所花的律师费。
反观注册会计师签署的审计报告，1933年，美国国会在《证券法》第24条中规定：如果注册会计师出具了不实的审计报告，并且这种行为是故意的，注册会计师将要承担刑事责任。法庭可以判处当事注册会计师1万美元以下罚金或者5年以下监禁。显然，1933年开始的这项刑罚措施对注册会计师是十分严厉的。
那么，为什么评级公司不需要对其出具的评级报告承担法律责任？原因可能出乎大多数读者的意料之外。
在信用评级起源地的美国，评级公司出具评级报告，被看成是发表了一种“观点”，它们如同报纸发表的社论一样，受到《宪法第一修正案》对新闻言论自由的保护。1791年，美国国会通过的《宪法第一修正案》只有三句话，其原话是这样说的：
“美国国会不得制定关于下列事项的法律：确立国教或禁止宗教活动自由；限制言论自由或出版自由；剥夺公民和平集会和向政府请愿申冤的权利。”
所以，任何人都不能限制评级公司发表自己的观点，因为发表评级报告是评级公司言论自由的权利。惠誉公司还曾非常幽默地解释道：
“我们用字母表示的评级，是世界上最短的‘社评’”。
因此，评级公司出具评级报告的结果即使有失偏颇，并且投资者也可能受到误导，评级公司也无需为此承担法律责任。评级报告只是针对信用风险的一种“看法”，而不是一份投资建议。这样看起来，信用评级可以被划归为新闻出版行业。
从工作流程的角度观察，审计工作是由股东委托对管理层提供的财务报表进行验证，发挥着一种监督功能，有一层法律约束关系。但许多评级公司的工作开展是自主的，比如主权评级就是由评级公司自行开展，事先不会与被评国家的政府当局进行沟通。其他类型的信用评级，包括企业、债券和项目的评级工作，也可以先由评级公司向被评单位发出通知，作为开展工作的起点。也就是说，评级公司可以不请自来。
因此，评级报告不像注册会计师审计报告那样需要承担法律责任。
美国作家托马斯·弗里德曼在其著作《世界是平的》中说：
“我们生活在两个超级大国的世界里，一个是美国，另一个是穆迪。美国用炸弹摧毁一个国家，穆迪用债券评级降级毁灭一个国家。”
这显然是一句玩笑话，但却直截了当地揭示了信用评级报告和金融市场稳定性之间的关系。
2016年3月初，穆迪将中国政府主权信用评级的展望从“稳定”下调至“负面”，信用等级维持在“Aa3”。穆迪表示，下调的原因是中国财政持续疲软，政府债务水平不断增加，因此对中国政府的偿债能力表达了担忧。财政部部长楼继伟先生在当月举办的中国发展高层论坛上被问到对这件事情的看法时说，中国政府不会太在意这一评级结果，中国不需要去跟这些评级机构“拜码头”。我理解的“拜码头”最早是指戏曲班拜望演出地点的帮会或军阀头目，以求得支持，盼个顺利。楼继伟是上海人，他用了上海地方上老百姓的说法，把评级公司和被评单位的关系阐述了出来，并将中国政府的观点立场告诉了全世界。
确实，我们国家不需要去跟只是发表了自己观点和看法的评级公司“拜码头”。不过，我们仍然要关注评级报告的结果，因为评级的结果会直接影响中国募集资金的价格。同时，我们要看到沟通的重要性。通过沟通，解释好中国政府面对的风险和处理风险的举措，会增强国际经济社会对中国的信心。
一位财政部长可以不在意信用评级的结果，但不能不在意审计报告的结论。因为，财政部长的信心就在干干净净的资产负债表和无保留意见的审计报告中。
附件：
（完）
（本期内容由张轶男女士提供，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未经授权请勿转载）
本篇编辑：张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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